有了水,生物才能生存繁衍。华夏先民要么“逐水而居”,要么“逐水而行”,因此也才有了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”之类的远古歌谣。300公里江水,流到1300多年前的唐代,邂逅了画家吴道子。
“吴带当风”的吴道子,被后世称为“画圣”。他奉唐玄宗之命顺嘉陵江漫游写生。显然,唐代那位文艺皇帝知道嘉陵江,但却无缘一见,于是就想在吴道子的画中,一睹其秀美与壮美。吴道子不辱使命,仅用一天时间就让名画《嘉陵江三百里风光图》跃然纸上。这300里水道,正是嘉陵江之精华,南充境内之核心。绮丽风光,令吴道子画性大发,于是便畅酣淋漓地笔走龙蛇,得心应手,欲罢不能。依然是“吴带当风”,这“风”,既是风光,也是风物,更是风情。
吴道子画作《嘉陵江三百里风光图》
如今的嘉陵江,在南充境内是300公里最柔美的水域。
嘉陵江在进入南充境内时,最先遇到的是阆中。阆中地貌独特,风光无限,江水不愿匆匆而过,而是一味地舒缓与流连,温婉地把一座古城环抱于怀。古城,不仅仅四面环山,还三面临水了。诗人们慕名而至,来了就不想离开,有人一待就是一个季节。阆中的美好,对杜甫颠沛流离的人生是难得的慰藉,很多人躁动的心在这里也得到最好的安顿。陆游在江中看城,是“却望城郭如丹青”;杜甫在城中看水,是“石黛碧玉相因依”。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——“阆州城南天下稀”。
当下,阆中依然可谓天下稀也。山水依然清丽,民风依然淳朴、物产依然丰富。千年古城因被很好保护而古韵依然、活力无限,成为与平遥、歙县、丽江并肩的“中国四大古城”,也是很多人的旅游目的地与网红打卡地。高铁的运行以及近期投入营运的阆中机场,让心仪阆中的游客出行更加方便快捷。
顺水而下来到蓬安。嘉陵江把南充段最长水域、最宽水面、最美身段凸显出来,与群山、湿地、花木以及蓬安人一道,迎接远宾近客。在相迎的人群中,鹤立着一位古人——司马相如。素有“辞宗”“赋圣”之称的司马相如是喝嘉陵江水成长的,他曾经生活在嘉陵江二级台地上的一座古城池里。现在叫做相如故城,是四川省文化旅游融合示范项目。城内有长卿祠、相如琴台、洗笔池、司马桥、相如柏等遗迹。其中相如琴台、洗笔池位于嘉陵江支流玉环溪上。行走其间,仿佛看到司马相如先生在洗笔池边作赋——《子虚赋》《长门赋》《上林赋》……在粼粼月光淼淼水光交融的溪桥之上,仿佛看见他端坐琴台静心抚琴,再现“凤求凰”的千古爱情传奇。参与相迎的还有一个特殊群体——牛。每个春夏的早晨,会有数百头水牛成群结队地从岸边涉入嘉陵江,泅到名曰太阳、月亮的两个江心岛上,饱餐新鲜而茂盛的青草。黄昏,它们又会有组织纪律地返回岸上,形成“百牛渡江”的生态奇观。一座城池,散发出历史人文的光影;一群水牛,为良好的自然生态代言。南充主城区的西山,山顶有一座楼,乃《三国志》作者陈寿青少年时期读书的“万卷楼”,也是这座城的制高点。向东边纵目,清晰可见嘉陵江穿城而过。这里虽然不是陈寿著《三国志》的地方,但少年陈寿在山中勤学苦读,笃志修身时,定然会时常与嘉陵江遥遥相对,看江上浩渺烟霞,起身边笔底波涛。而后,当史笔在握,故乡的长河与历史的长河便在胸中翻波涌浪,一部影响深远的曹魏、蜀汉、东吴的纪传体断代史便横空出世,惊世骇俗,从而奠定了“并迁双固”——与司马迁并肩与班固齐名的崇高史学地位。若干年后,“细雨骑驴入剑门”的南宋诗人陆游,顺嘉陵江而下来到南充,在西山脚下盘桓数日,写下了诗词《临江仙·离果州作》与《海棠歌》等。前者为词,曰:“鸠雨催成新绿,燕泥收尽残红”“半廊花院月,一帽柳桥风”;后者为诗,曰:“我初入蜀鬓未霜,南充樊亭看海棠”。嘉陵江滋润的这片大美之地,与大美之诗词相逢,就美美与共了。陆游在南充时,嘉陵江边还没有“清晖阁”,在他离开之后此阁才开始建造,才“下俯大江,其景绝胜”。后因故损毁,近年得以重修。甫一开放便大放异彩,气象万千,红极一时。江的东边,有一山名曰烟山,山中有一镇名曰青居。镇上一坝名曰“牛肚”。牛肚坝为嘉陵江亿万年而不舍昼夜地冲刷而成。环绕圆形坝子的江水,形成了世间罕见的奇观——曲流。曲流受阻于烟山,在青居镇东面的上码头折向西,往南,再北上,经九曲回肠的蜿蜒曲折后,又回到了青居古镇东面的下码头,形成359°的大回旋,恰如希腊字母“Ω”。当地民谣“行船走一天,步行一袋烟”,说的就是这一奇特地貌。青居曲流 摄影/梁洪源
在烟山上看曲流的同时,不得不去看临近的“淳祐故城”遗址。淳祐故城,因修筑于南宋淳祐年间得名,为抵御蒙军入侵,与合川钓鱼城等并称为“抗蒙八柱”。其时,统领四川的安抚制置使余玠曾登临烟山,视察防务的同时,也为曲流赞叹不已,为大好河山赞叹不已,胸中也定然会涌动万丈豪情——绝不让大好河山被铁蹄践踏。余玠遥望嘉陵江下游,下游是与淳祐故城形成掎角之势的合川钓鱼城……嘉陵江在合川以下便汇入长江,奔大海去了。但它在南充段留下的自然与历史人文高度融合的“黄金水道”,将永远伴随着接续奋进的南充人前行,并观照辉煌的“前世”,观照更加辉煌的“今生”!